游三原記
在經過歷史罕見太陽高溫炙烤后,關中大地終于迎來了秋天涼爽的雨水,在疫情的反復折磨下,剛剛在家封閉了一周,我們已經按捺不住一顆躁動的心,十分向往自由翱翔的天鷹,時值周末,濛濛細雨,友人相約三原一游,豈不快哉。
四人相約,剛好一車,車出曲江,疾馳三原,在“心安法門”的強大感召下,我班門弄斧,在祖師爺面前講了一下個人修行體會,要入其門,必須安心寧神,摒棄物欲,節制私欲,抱樸見素,明心見性,心中沒有恐怖,遠離顛倒是非,直至心性,遇事圓潤通達,待人寬恕達人,明善誠身,低調隱忍,如此才能修成正果,總體講法比較出世,融合儒釋道,揉合了中醫、養生、心理學諸家合理成分,百川歸海,集大成于一家,應該說,講出了該法門的要義和宏旨,得到了一代宗師——牛大師的首肯。
首站即到三原城隍廟,曾師躍躍欲試,聽了我的布道,已經半只腳踏入空門,視金錢如糞土,唯恐別人搶單買門票,豈不知有高人已顯神通,是不用花銀子的,可見,“心安法門”的教義還是直指人心,布道立竿見影,曾師心存慧根,一點就通,假以時日或能修得正果,我等樂見。
城隍廟始建于明洪武八年(1375年),是我國現存保存規模最大的一座城隍廟,古色古香,氣象森嚴,雄偉壯觀,布局嚴謹,四十幾座東西廊房依次對應,作為一名韓城人,對于清朝狀元王杰題字的匾額頗感興趣,筆法嚴謹,厚重圓潤,有大家之氣,不愧為三朝元老,令我贊嘆不已。
青石甬道東西兩廊鑲嵌岳飛手書石刻諸葛亮的《出師表》,全國僅存四刻,岳飛作為家喻戶曉的抗金名將,武功蓋世,戰功卓著,沒想到書法也是一流,筆法剛勁有力,龍飛鳳舞,布局合理,線條流暢,有極大的藝術價值,實屬瑰寶。
大殿是城隍廟的主建筑。大殿建筑在青石砌成的臺基上,面闊五楹,殿內巨柱林立,橫梁交錯,華拱懸空,高大宏偉。內面供奉的是三原本地人李靖,唐代開國元勛,文武兼備,神通廣大,在人間,位極人臣,列班凌煙閣功臣,最后化身為托塔李天王,在天國也有一席之地,實屬人間高人,天上神人也。我們后來也去了李靖故居,但是,非常遺憾,那里曾經作為西北靖國軍楊虎城將軍的司令部,故居大門是民國建筑,上畫青天白日旗,有點國民黨辦公署的意思,感覺不倫不類,內面的唐代式樣建筑也是后來修建的,唯有印象的就是兩棵八百年的大楊樹,三人合抱不圍,老干新枝,枝葉繁茂。還有一棵檉柳,樹齡1310年,長得郁郁蔥蔥,青翠欲滴,如霧似煙,令人嘖嘖稱奇,但李靖故居的混搭特色與城隍廟建筑整體風格差得太遠了,尊重歷史,保留痕跡,這是后話。
我們參觀完城隍廟,此時大雨傾盆,幾位大佬的鞋子已經進水了,秋風刮起,稍有寒意,幾人短衣,瑟瑟發抖,游覽是快樂的,天氣不助興,但對于剛經歷過炙烤的人們來說,這點涼意其實算不了什么。
廣場旁,有一家百年老字號“三原趙家千層餅店”(油塔塔),經過三代人的傳承,在方圓十里八村小有名氣,做法復雜,細如粉絲,松軟筋道,拌上秘制泡菜,味道獨特,頗有嚼勁,回味無窮。
訪宏道書院不得,大門緊閉,我們踽踽而行,幸見北大街老陳油茶店,大雨滂沱,雖有油傘護身,一行人早已濕身,略有狼狽,入室吃茶,一碗油茶,經過數道工序,牛油炮制,佐入芝麻,加入麻花,入口咸淡剛好,牛油撲鼻,周身暖和,瞬間有入定入禪之意,百年老店名不虛傳矣。
三原清末明初最有名的人,一個是于右任,一個是周瑩,前者如雷貫耳,后者不一定人都知道。于右任的故居,確實簡樸,幾間瓦房,幾副對聯,有寒酸之意,可見于老為革命元老,身居高位,不貪戀錢財,院中有棵幾百年槐樹,枝繁葉茂,勃勃生機,倒是與于老精神相稱,先生早已遠去,草書蜚聲國內,《望大陸》膾炙人口,愛國之情,溢于言表,洪鐘大呂,大音希聲啊。
葬我于高山之上兮,望我故鄉;
故鄉不可見兮,永不能忘。
葬我于高山之上兮,望我大陸;
大陸不可見兮,只有痛哭。
天蒼蒼,野茫茫,山之上,國有殤!
反復吟誦,一種激情在心胸間激蕩,令人感慨萬千。
周家大院位于三原縣魯橋鎮孟店村,始建于清乾隆末年至嘉慶初年(1787—1797年),是時任清廷朝儀大夫刑部員外郎周梅村的私人宅邸,也是慈禧太后的干女兒周瑩的娘家。建造周家大院耗時數十年, 建成時有十七個院落,建筑面積三萬多平方米,可謂規模宏大,富麗堂皇,在孟店村形成一片建筑群,號稱“孟店周”,名震三秦??上У氖牵逋问荒昊孛衿鹆x燒毀十六院,僅存一院,但就這一院,布局嚴謹,雕刻精美,雄渾大氣,尤其是精美的磚雕,造型細膩,立體感超強,蓮枝荷葉細節突出,生動靈巧,把南方工匠細膩精神與北方建筑雄渾大氣結合在一起,水乳交融,相得益彰,確實是清末民居建筑藝術的精品。
周瑩其人,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。我們有幸在周家大院廚房聽到了周家第四代傳人周浩的講解,得以詳細了解周家百年歷史脈絡。周家從山西大槐樹遷移陜西后,有記載的是第四代周重光,周來到三原后,看到清河繞村,猶如“回”字,此地水草豐茂,就此定居,周重光生有周瑩(原名周玲)、周效曾一兒一女,周瑩嫁入吳家后,丈夫不幸早逝,周效曾去吳家幫忙時,翻車墜入溝壑去世,時年24歲,其子周兆祥也不幸于28歲而亡,其孫周承德由周瑩養大,周瑩終生未育,撫養侄子吳懷先,無奈其子及外甥均不成器,1900年八國聯軍侵入北京,慈禧逃入陜西,周瑩捐獻16萬兩白銀,被慈禧認作干女兒,封為一品誥命夫人,風光無兩,家族達到頂峰,家產一千萬兩白銀,當時八萬兩銀子就可以開銀行了,可見實力之強,無奈后人子甥皆不爭氣,急火攻心,周瑩氣死,死時年僅四十出頭,十七院房產,因戰火燒毀,僅存一院,家道中落。周瑩臨死前,捐出了大部分家產,辦學修路,扶危濟困,一時好名傳遍四方。相傳有一道士,在周瑩家居住三日,臨走之時,說了句“成也一回,敗也一回”家人當時不知其意,后來,歷經世事變遷,才明白其中的緣由,可見,天道神秘莫測,凡人不可窺也。
周家大院廚房邊有一個拴馬樁,樁身敦實,用料考究,做工精美,周家昔日的榮耀早已經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,唯有夕陽下,這一株拴馬樁,滄桑古樸,孤兀地立在家門口,默默地向路人訴說著周家的悲歡離合。
回來的路上,牛大師再一次闡述了“心安法門”的恢宏教義,我本自詡為子路、顏回,深得牛圣人衣缽,誰知還差得很遠,一時在江湖上落下了話柄。諸法空相,千秋萬世如白駒過隙,一晃而過,況乎人生一世,活好當下,充實靈魂,豐富精神,實為大智者也。